那辆二手捷达的发动机突突响,排气管喷出的黑烟在后视镜里打了几个转。
周建国用脚使劲踩了踩油门,呲着牙说:"这狗日的破车,早晚得散架!"老伴赵桂兰拿着那面缠着红绳的镜子照了照,嘀咕道:"比你还经用,四十七年了连道缝都没有。"
他们要去的地方不远,开车也就三四个钟头。临出发前儿子死活不同意,说老俩口都快七十的人了,瞎折腾啥。周建国梗着脖子回呛:"老子二十二岁下乡那会儿,扛着铺盖卷走了三天三夜,现在四个轮子还嫌累?"后座上塞着个褪色的帆布包,边角打着补丁,里头装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。老伴说这是要去"寻宝",他笑着纠正:"咱们这是去拾破烂。"
红旗街的老电影院早就拆了,现在是个购物中心。周建国把车停在地下停车场,老伴盯着指示牌直发愣:"咋找不着23排4号了?"他从帆布包里掏出个生锈的铁皮盒子,里面躺着张泛黄的电影票根。1976年8月15日,《地道战》,票价三毛五。当年那场暴雨说来就来,他脱下工装外套给她披上,自己淋得像只落汤鸡。第二天发高烧烧到三十九度,被生产队长骂装病偷懒。
郊区的砖窑厂荒得连野狗都不来。赵桂兰拄着树枝当拐棍,在杂草堆里扒拉半天,突然喊起来:"老周!快看你当年的'墨宝'!"半截红砖上歪歪扭扭刻着个"周"字,笔画深浅不一,活像蚯蚓爬。她抖开块洗得发白的红布头,仔仔细细把砖头包好。那是她当年扎头用的纱巾,周建国在信里夸过"比晚霞还好看"。回城前夜,他蹲在砖窑后头刻字,被工头逮着罚挑了两宿的水。
江边码头的石墩子还在,刷了层新漆。赵桂兰揉着膝盖直哎哟:"这老胳膊老腿比不得当年喽。"周建国拧开保温杯递过去:"你忘啦?八零年回城那会儿,你在船上吐得昏天黑地,我把俩苹果都削给你,自己啃核儿。"夕阳把江水染得通红,几只白鹭扑棱着翅膀掠过水面。远处传来汽笛声,跟四十年前那艘摆渡船一个调调。摆渡的老李头早没了,可他说的那句话还在:"你们俩啊,就像这江里的水,面上安安静静,底下早缠成麻花了。"
回程路上收音机滋滋啦啦响,忽然飘出那首《最浪漫的事》。赵桂兰抱着红布裹的砖头打盹,口水滴在帆布包上。车子拐进小区时她突然惊醒,茫然四顾:"这是哪儿啊?咱们咋到这儿来了?"周建国把铁皮盒子塞进她手里:"瞅瞅,这是咱们看《地道战》的票根,这是你包砖头的红纱巾..."老太太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,笑出满脸褶子:"哦!是跟你在过的地方啊!"她歪头靠在他肩膀上,银白的发丝沾着槐树的花香,跟1975年夏天在知青点后山第一次牵手时,一个样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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